《红楼梦》女性称谓词研究

摘要

《红楼梦》围绕家庭生活细节塑造了许多独具特征化魅力的红楼女性人物。既以描写女性为主,其中所涉及的女性称谓词自然也数量众多。可根据亲属称谓与社会称谓对女性称谓词进行细致地分类。同时这两大类又可划分出敬称,贱称等若干小类。贾府作为官宦之家诗书之族,其礼仪等级制度极其森严。从女性称谓词的分类探究中,可以深刻地揭示称谓词背后所蕴含的丰富历史文化内涵。

关键词:红楼梦;女性;称谓词;文化内涵

引言

自古以来对《红楼梦》进行各方面研究的学者可谓不计其数。从而出现了一门广为研究的独立学科,即“红学”。本文特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版的《红楼梦》为研究底本,对《红楼梦》中的女性称谓词进性细致地分析,并进一步揭示女性称谓词所蕴含的丰富历史文化内涵。

对《红楼梦》女性称谓词研究具有多方面的价值意义。第一,有利于了解汉语称谓语的演变,内涵,甚至文化特色。第二,有利于进一步深化对传统礼貌用语的了解和使用。因此,系统研究女性称谓语的礼貌用语具有典型的价值意义。第三,关于《红楼梦》女性称谓词的研究,并不仅仅是现代学者的兴趣,早在曹雪芹撰写属稿的时候便欣然而起了。时至今日,对《红楼梦》的研究已经涉及各项领域,例如“曹学”、“红学”等。虽然有许多学者已经开始剖析其称谓语,但是很少有人能从语言学的角度全面系统地分析《红楼梦》中的女性称谓语。

《红楼梦》女性称谓语的研究对于人们了解清代称谓语以及红楼女性复杂交错的人物关系具有典型性的意义。面对现代女性称谓语研究的现状,从语言学的视角来系统审视女性称谓语可谓独有千古。中国研究称谓语的历史非常久远,一直以来都备受语言学家们的关注。但是目前关于《红楼梦》女性称谓语的研究着实不多,大多研究都散见于对其他问题的讨论当中,如启功、周汝昌等。而比较全面系统研究《红楼梦》称谓语的是陈毅平先生,他的观点都体现在他的专著《<红楼梦>称呼语研究》里。本着发现和探究问题的学习态度。对《红楼梦》女性称谓语的剖析还有很多可以挖掘的广泛空间。

然而,本人在研究《红楼梦》女性称谓语的过程中,并不是简单地指出文本的亲属称谓语和社会称谓语,而更多的是去挖掘这些称谓语背后的历史文化内涵。称谓语的研究离不开对原文的品味,深究女性称谓语与中国古代社会宗法制度之间不可割裂的内在联系。从简单的语言研究升华到对中华传统文化的探索,将是另一番妙趣横生的天地。

一、《红楼梦》中的亲属称谓词

称谓词伴随着人类的交流过程而产生。对于称谓词的定义,可以说是聚讼不已。称谓词是出于亲属和其他方面的关系,是由地位和职业属性而获得的名称,比如姐姐,太医等。这种定义暗含了称谓语反映人们日常交流的本质。研究《红楼梦》的女性称谓词不得不先深知贾家成员之间关系。其谱系图如表1

表1贾家谱系图

贾敷

宁国公——贾演——贾代化——贾珍——贾蓉(妻秦可卿)

贾敬——

贾惜春

贾琏(妻王熙凤)—巧姐

贾赦(妻邢夫人)

贾迎春

荣国公——贾源——贾代善——贾珠(妻李纨)——贾兰

贾政(妻王夫人)贾元春

(妻贾母)贾宝玉

贾探春

贾敏(夫林如海)——林黛玉

(一)血亲称谓(26个)

所谓血亲称谓,指的是由出生等血缘关系所产生的亲属称谓。[9]《红楼梦》中总共具有26个血亲称谓词,具体见表2。下面主要对比较典型且不太常见的称谓语进行详尽地介绍。

表2《红楼梦》血亲称谓

关系 称谓

祖母 祖婆婆、太婆婆、祖母、奶奶

母亲 娘、亲娘、亲母、老母、萱亲、妈、妈妈、太太、北堂

姐妹 长姊、姊姊、姐姐、妹妹、胞妹、

女儿 女儿、女孩儿、姑娘、小姐、大姐儿、妞妞、娇客

1.北堂

第八十七回:“北堂有萱兮,何以忘忧?无以解忧兮,我心咻咻。”[1](1218页)

北堂一是指代称母亲。第八十七回中,宝钗写给黛玉的书信中所提到的“北堂”便指代称母亲。而此处的“北堂”和表2中所提到的“萱亲”一致,都是指黛玉的母亲贾敏。二是指古代女性洗漱之处,即盥洗室。

2.姊妹

第十八回:“迎、探、惜三人之中,要算探春又出于姊妹之上,然自忖亦难与薛林争衡。”[1](242页)

姊妹是指姐姐和妹妹。元春归省,与众姐妹写诗献才。探春的才情高于众姐妹,然自知难敌薛林二人。

3.娇客

第五十五回:“如今小姐是娇客,若认真惹恼了,死无葬身之地。”[1]

(754页)

娇客一是指娇贵的人,多指儿女等。《红楼梦》中称未出阁的女儿为娇客,此处的娇客是指探春。二是指女婿。

(二)姻亲称谓(75个)

所谓姻亲称谓指的是由于婚姻关系所产生的亲属称谓。[9]《红楼梦》中共有75个姻亲称谓,具体见表3。

表3《红楼梦》姻亲称谓

关系 称谓

妻 正室夫人、嫡妻、妻子、妻、老婆子、媳妇子、娇妻、某家的、正配、前妻、嫂子、内人

妾 跟前人、姨娘、姨奶奶、姨妈、小姨娘、姬妾、侍妾、妾、屋里人、通房、小妇

外婆 老娘、外祖母、姥姥

姨 姨妈、姨娘、姨母、二姨

姑 姑妈、姑娘、姑母

婶 婶子、婶母、寡婶

嫂 嫂子、嫂嫂、大嫂、寡嫂

媳妇 冢孙妇、弟妇、小婶、冢妇

其他 婆婆、岳母、伯母、大娘、外甥女、内侄女、小姑、內娣、从姊妹、舅氏姊妹、妯娌、大姑子、小姑子、亲家母、亲家娘、亲家妈

1.某家的

第七回:“周瑞家的轻轻掀帘进去,只见王夫人和薛姨妈长篇大套的说些家务人情等语”[1](103页)

某家的是指男方家的妻子。在古代女人出嫁后称谓必须随夫。《红楼梦》中有周瑞家的,林之孝家的等·。

2.冢孙妇、冢妇

第十三回:“榜上大书‘世袭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御前侍卫龙禁尉贾门秦氏恭人之丧’”[1](175页)

冢孙妇是指嫡长孙之妻。此处应指贾蓉的妻子秦可卿。

冢妇是指嫡长子之妻。例如《红楼梦》中贾赦之妻邢夫人便是冢妇。

3.内娣

第六十六回:“等柳兄一见,便知我这内娣的品貌是古今有一无二的了。”[1](920页)

内娣是指妻妹。贾琏有意将尤三姐嫁给柳湘莲,便与他说了此话。贾琏瞒着凤姐偷取了尤二姐,故此处的“内娣”是指尤二姐的妹妹尤三姐。

(三)制度称谓(12个)

制度称谓是出于社会制度关系形成的称谓。《红楼梦》中总共包括12个制度称谓词,具体见表4。

表4《红楼梦》中的制度称谓

干妈、干娘、奶母、奶娘

奶子、乳母、妈妈、嬷嬷

奶妈子、干女儿、义女、家生女儿

1.奶子

第八回:“遂问众人:‘李奶子怎么不见?’”。[1](126页)

奶子也称为“奶妈”“乳母”。古代有钱人家经常专门雇佣一个仆人给自己的孩子喂奶。此处所说的“李奶子”便是宝玉的奶妈李嬷嬷。

2.嬷嬷

第十九回:“李嬷嬷又问道:‘这盖碗里是酥酪,怎不送与我去?我就吃了罢’”[1](258页)

第十九回:“‘方才老太太打发嬷嬷来问,我答应睡了。’”[1](263页)

嬷嬷一指乳母。例1中的“李嬷嬷”是指乳母,即宝玉的乳母。

二指称老年妇人。例2中的“嬷嬷”是指老年妇人,即贾母派来询问宝玉情况的老仆人。

3.家生女人

第四十六回:“因满府里要挑一个家生女儿收了,又没个好的。”[1](616页)

家生女儿是指为奴役的家庭所生的女儿。清代社会制度严格规定家奴所生的孩子必须一辈子为奴且服务于主人家。由于贾赦喜欢鸳鸯,邢夫人便绞尽脑汁试图说服鸳鸯。此处的“家生女儿”是指鸳鸯。

二、《红楼梦》中带感情色彩的女性社会称谓词

社会称谓词是指反映生活中人际交往关系的称谓。《红楼梦》中共涉及64个社会称谓词,具体见表4。无论是敬谦称或是贱称等都是出于对个人感情色彩的表达,如用贱称表达自己对对方的不满以及情感的宣泄。

(一)敬称(34个)

表4《红楼梦》中的敬称

敬词 称谓

老… 老太夫人、老太君、老夫人、老祖母、老伯母老人家、老老、老母

大… 大人、大娘、大姐、大奶奶

令… 令伯母、令堂、令弟媳、

尊… 尊夫人、尊嫂

…太太 舅太太、姨太太、姑太太

其他 姑娘、孺人、小姐、恭人、姑奶奶、夫人、

1.舅太太

第九十六回:“贾琏请了安,将到十里墩料理王子腾的丧事的话说了一遍,便说:‘…舅太太叫我回来请安问好,说如今想不到不能进京…’”(1326页)

舅太太是尊称。即子女的舅母;妻嫂。此处的舅太太是指贾琏的舅母,即王子腾的夫人。

2.姑娘、姑奶奶

第七十五回:“一语未了,只见人报:‘宝姑娘来了。’忙说快请时,宝钗已走进来。”(1041页)

第一百零八回:“正想着,小丫头进来说:‘二姑奶奶回来了。’”[1](1452页)

“姑娘”是对未出嫁女子的尊称。例1中的“姑娘”是对薛宝钗的敬称。

“姑奶奶”是对已出家女子的尊称。例2中的“二姑奶奶”是对迎春的敬称。

(二)谦称(13个)

表5《红楼梦》中的谦称

谦称 称谓

家… 家祖母、家姑母、家母、家姐、家岳母

贱… 贱荆、贱内

奴… 奴家、奴

其他 愚姊妹、小女、犬妇、妾

1.贱荆

第三回:“如海道:‘天缘凑巧,因贱荆去世,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教育’”[1](35页)

贱荆:“荆”指“荆钗布裙”,语出《列女传》。古代的人经常对外人称自己的妻子为贱荆或者山荆等。此处是指林如海的妻子贾敏。

2.奴家、奴

第六十八回:“今日有幸相会,若姐姐不弃奴家寒微,凡是求姐姐的指示教训”[1](940页)

第六十八回:“奴亦倾心吐胆,只服侍姐姐”(940页)

“奴家”和“奴”都是古时候女子、妇女的自称。例1和例2是尤二姐对凤姐所说的话,“奴家”和“奴”都是尤二姐的自称。

(三)贱称(8个)

《红楼梦》中的贱称包括老货、小娼妇、小蹄子、粉头、秃歪刺、烈货、小妇养的、养汉老婆。

表6《红楼梦》中的贱称

贱称 称谓

老… 老货

小… 小娼妇、小蹄子、小妇养的

其他 粉头、秃歪刺、烈货、养汉老婆

1.秃歪刺

第七回:“周瑞家的因问智能儿:‘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你师父那秃歪刺往那里去了?’”[1](106页)

“秃歪刺”是骂尼姑的话。“秃”指光头,“歪刺”既叫歪辣也叫歪刺骨、歪刺货,意指不正当的女人。

2.养汉老婆

第一百零一回:“你过去把那黑心的养汉老婆下死劲的打他几下子,把妞妞抱过来”[1](1379页)

“养汉”是指女性除了丈夫以外,另有与之相好的男子。“养汉老婆”是北方骂人的话,专门讽刺一个女人偷汉子。《红楼梦》中称晴雯的嫂子多姑娘为“养汉老婆”。而此处是指照顾巧姐的“李妈”。

(四)谑称(5个)

《红楼梦》中的谑称包括阿物儿、雏儿、泼皮破落户儿、破落户、姑奶奶。

表7《红楼梦》中的谑称

谑称 称谓

阿物儿

雏儿

破皮破落户

破落户

姑奶奶

1.雏儿

第一百一十二回:“‘咱们走是走,我就只舍不得那个姑子,长得实在好看,不知是那个庵里的雏儿呢?’”[1](1500页)

“雏儿”原指幼禽,文中指代少女,含有轻薄的意味。此处的“雏儿”指妙玉。

2.泼皮破落户儿

第三回:“贾母笑道:‘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1](40页)

“泼皮破落户儿”本来指毫无正当生活来源的无赖。而此处形容凤姐泼辣,凶悍。贾母如此说凤姐,是含有戏谑的意味。

(五)昵称(3个)

《红楼梦》中的昵称包括丫头、妞妞、小蹄子。

表8《红楼梦》中的昵称

昵称 称谓

丫头

妞妞

小蹄子

1.妞妞

第一百零一回:“你过去把那黑心的养汉老婆下死劲的打他几下子,把妞妞抱过来”[1](1379页)

“妞妞”是指北方方言中女童幼时的称谓。这里是凤姐对巧姐的昵称。《清稗类钞》第五册称谓类曾指出凡是未嫁的幼女一律称之为“妞妞”。

三、《红楼梦》中女性称谓词的历史文化内涵

(一)妻妾称谓体现了女性在社会生活中的身份地位

古代多以宗法制度维系整个男权社会。至今仍有“三亲六戚”之说,“三亲”来源于宗法社会。“三亲”中宗亲是亲属关系的主干。古代女子出嫁前属于父家宗亲,出嫁后便只能另入夫家祖宗。此外,如果在礼制上已经属于宗亲,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也无大碍,都以父权或夫权的中心为纽带而成为宗亲。《红楼梦》中妻妾众多,像贾府这样的贵族家庭,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再正常不过,就如未成家的宝玉,贾母也挑了好几个通房丫鬟给他。然而就是这些妻妾称谓体现了女性在社会生活中的身份地位。古代一般的非贵族家庭中,多数女性小的时候只有乳名而无全名,成人出嫁后也只能跟随丈夫称呼。从刘向的《列女传》,到历代“正史”中的十四个《列女传》,其中所载的贞妇、烈女,大多数都只能写作某某女、某某妻,而无法写出她们的名字。清代时期,凡社会地位不高的家庭中,男方妻子的称谓一般都从属于男方称,例如《红楼梦》中“周瑞家的”、“林之孝家的”“王兴家的”等。这种“某家的”,即随男方称女方的称谓体现了男性的地位远远高于女性。女性处于一种附庸地位,即附属于男子。

其次,妻妾的别称反映了妾的身份地位是十分卑微和轻贱的。古代社会容许一位男子娶多位女子,即一夫多妻制。在这种普遍存在一夫多妻制的家庭中,通常不只有一个母亲。为区分多位母亲自然形成了若干不同的称呼。男子虽可娶多名女子,但正妻有且只有一个,称之为“嫡”。除了正妻,其他的都只能称为“妾”。这种普遍现象从先秦到清代乃至近代,一直如此。通常可称自己的生身母亲为“生母”,但是假如自己的生母位居妾室,便不能称之为“生母”。可称妾室母亲为“亲母”或“姨娘”,但必须称正室母亲为“嫡母”。足可证明妾的地位是极其低贱的,以至于连亲生儿女都会鄙视嫌弃她。如《红楼梦》第五十五回探春的亲舅舅赵国基去世,正当管家的探春只给了二十两银子。为此赵姨娘特来找探春评理。谁知探春竟然生气地说:自己的舅舅刚升了九省检点,哪还来什么舅舅。言外之意无非是不想承认赵国基这个身份卑贱的亲舅舅。只因赵姨娘是妾,亲生女儿探春不仅不承认她这个母亲,连带着赵国基这个舅舅也不承认,一心只想着向王夫人靠拢,足可证明赵姨娘在贾府的地位是十分卑贱的。

最后,妾的地位卑贱致使妾所生的儿女也低人一等。古人妻妾众多,有妻妾之分。一般家庭中的子女也都不止一两个,故也有嫡庶之分。与“嫡子”相对,妾室所生之子便称为“庶子”、“庶男”、“支庶”。《红楼梦》中的庶出子女不得不提探春。探春在暂时打理贾府的过程中,表现出了惊人的能力,但即使她的才情和能力再高,只因是庶出,她的能力在贾府一直被压制。探春若是王夫人所生,她的命运定不一样。连曹雪芹都感叹探春才情志气甚高,却偏偏生于庶世,致使志向未遂,才情无法施展。宝玉和贾环同样都是贾政的儿子,只因为一个是正室所生,一个出生于妾室,命运却千差万别。宝玉是贾府的宝贝,贾环却卑贱得连下人都看不起。由此体现了妾在官绅家庭中处于附庸地位,以及她的身份是非常卑微和低贱的。

(二)敬谦称谓体现了中国古代的礼仪制度和等级观念

古代社会的等级极其严密,称呼不同的人,必须根据规定进行不同的称呼。尤其是处于高等阶级的统治人物,总是有许多可以象征其身份的称呼。中国作为礼仪之邦,从周朝以来就制定了严格的礼仪制度。封建王朝特别强调尊卑长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中国的传统文化讲究的是家国天下和家国同构。孔子克己复礼的主张影响了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文化。在封建社会中,人有尊卑贵贱之分,家族中等级分明。早在汉代的纲常名教之中便能看到“以礼敬人”的传统风气。敬老慈幼成为一种人们必须要严格遵循的社会制度。对年长的人用“老”表示敬称,《红楼梦》中年纪最大且辈分最高的人当属贾母。“老太太”“老祖宗”等这些称谓都是对贾母的尊敬。但“老+称谓”并不全是指尊称,也可表示厌恶、轻视。《红楼梦》第八回宝玉的奶妈李嬷嬷三番两次不许宝玉喝酒,致使宝玉觉得扫兴而生气。黛玉也觉得李嬷嬷甚是严格,出于厌恶和轻视的心理,而叫李嬷嬷为“老货”。由此可见,诗书之族贾府讲求礼仪制度,对年纪最长且辈分最高的贾母使用敬称。而对年长且地位低下的李嬷嬷却用了贱称。这种对待主仆身份的称谓体现了中国传统社会的等级制度是极其分明的。

其次,《红楼梦》中的女性称谓语同样包含了许多对老年人的尊称。这一用法虽然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出现,但在汉代,尊称老年人的用法更为普及。汉代制定“以孝治天下”的统治管理政策。在这种统治管理政策的倡导下,尊老敬老的社会风气蔚然成风,乃至一直延续到清代。老人在家庭和社会中的地位很高,她们不仅是家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且还可以担任一些社会官职。比如《红楼梦》中的贾母是贾府最德高望重且年长者,人们都称她为“史老太君”、“老祖宗”、“老太太”。贾府上下的人都非常尊敬她,同时她还拥有“一品诰命夫人”的身份。在国家的尊崇与倡导下,老人的地位得到空前的提高,老人们受到了上至国家政府下至家庭子女的尊敬。

于此同时,敬称与谦卑带有明显的感情色彩,都服务于交际的目的。古人讲礼,在相互称呼中,有了敬称,当然也就有表示自谦的谦称。在需要的场合,以自我谦卑和尊敬他人的原则称呼别人用敬称,称呼自己用谦称。敬称意在抬高别人,谦称意在降低自己。在人际交往中,自卑和尊人都是礼仪制度的一种外化。敬称表示尊敬他人,谦称意味着谦卑。在表示尊敬的称谓中,除了可以运用普通敬称之外。还可以根据对方不同的官职和爵位而从各个侧面去敬称对方。礼仪制度使得封建社会的人们在人际交往中通过称谓有意地抬高别人降低自己。同样表示“妻子”,称他人的妻子为“令夫人”而称自己的妻子为“贱荆”。这种“令+亲属称谓”的形式是对对方亲人的尊称。《红楼梦》第三回林黛玉的父亲向贾雨村称呼自己的妻子贾敏为“贱荆”。这便是一种典型的谦卑用法。生活在礼仪制度分明的社会中,一个人是不能在别人面前对自己的妻子用敬称的,而只能用谦称。“家+亲属称谓”通常适用于向别人尊称自己辈分较高的亲戚。例如“家祖母”是指在和别人交流时称自己的祖母。这些敬谦词的使用不仅体现了中国古代的礼仪和等级制度,同时也体现了人际交往中的礼貌原则。

延续了几千年的宗法制度发展到清代有了进一步的加强。人们在运用称谓语的过程中需要严格遵守尊卑有别的原则。根深蒂固的宗法制度使得称谓语具有严格的等级规定。例如,宝玉在日常交流中都只能称贾政为“老爷”。宗法制度既具有严密的等级属性,同时也体现了传统社会的政治观念。元春虽然是贾政的女儿,但同样也具有另一个身份,即皇帝的妃子。这个处于政治等级顶端的身份使得贾政必须向自己的女儿行礼,必须称自己的女儿为“贵妃”而只能自称为“臣”。根深蒂固的宗法等级制度是《红楼梦》中女性称谓语变得极其繁杂的原因之一。

(三)古代妇女的常见称谓所蕴含的中国传统文化

古代的称谓,是古人在相互交往过程中的一种标志,是了解古人和古代文化的一个开端。无论学习或研究任何古代文化都必须接触到形式各样的人,而形式各样的人又具有各种各样的称谓。因此,了解古人的各种称谓有利于进一步学习与研究中国古代传统文化。称谓语是一种文化产物,具有迥异的民族特色。汉民族的称谓语体系极其复杂多样,即使是同一个人也可能具有不同的称谓。例如《红楼梦》中的薛姨妈既被称为“奶奶”也被称为“姨太太”。而西方国家的孩子可以直呼长辈名字,其亲属称谓是极其浅淡的。这正是由称谓语所体现了中国和西方国家之间迥异的文化意义,反映出不同民族具有不同的文化特色。中国封建社会是一个以男性为中心的父权社会,严格的宗法制联系着古老的传统文化,故从处于附属地位的古代妇女称谓语入手,最能透视出中国传统社会的文化意义。

中国古代具有严格地保持“男女有别”的普遍现象,所以古代妇女有若干专门称谓。在古代,很多女性有姓而无名,即使有名也基本不用。古代妇女最普遍的称呼是“妇”和“女”,而“妇”字使用最广。凡是已婚女子都可称为“妇”。例如《红楼梦》第一百一十回贾赦之妻邢夫人因是长子之妻而被称为“冢妇”。另外,“女”,同样也可以泛称妇女。但仔细研究《诗经》就会发现,对于未婚的女童只能称为“女”,而不能称其为“妇”。至于“妇女”,只能作为群体之称,而不能指代具体人物的称谓。下面以《红楼梦》中比较典型的几个古代妇女称谓为例。

“姑娘”这一称谓,在古代社会是对未婚女性的尊称,换言之同样也是一种亲属称谓的泛化。古代总是称父亲的姊妹为“姑”。直至秦汉,只要是出嫁的女子都被称为“姑母”或“姑妈”,但也有称之为“姑娘”的。“姑娘”虽然今指称呼未婚女性,但在古代却并非这般。在唐代还没有“姑娘”这一称谓。直到清代,才有学者将“姑娘”一词用于称呼未婚女性。而在清代之前,只能将未婚女性称为“小姑”或者“小娘”。例如《红楼梦》中大家都称林黛玉为“林姑娘”,称宝钗为“宝姑娘”,称史湘云为“史姑娘”。另一方面,“姑娘”同样也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红楼梦》第三十一回中只因为袭人用了“我们”二字,晴雯便嘲笑袭人连“姑娘”都还没挣上便妄自称“我们”。可见此处的“姑娘”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借指通房丫鬟,换言之就是和男主人有关系却还没有名分的。比如称贾琏的通房丫鬟平儿为“平姑娘”,可见平儿的身份要高于袭人。

“奶奶”一词是对已婚妇女的尊称。在封建家族中,女性一旦嫁与他人为正妻,身份有所提高称谓亦有所变化。不再称其为“姑娘”,而是“奶奶”。《红楼梦》第一百一十三回麝月看见宝玉在紫鹃处发呆,便告知他二奶奶刚询问他在哪儿。这里的“二奶奶”指宝钗。此时的宝钗已经嫁于宝玉,故下人都称她为“二奶奶”。宝钗未嫁给宝玉之前贾府上下都称呼她为“宝姑娘”,一结婚之后便改称谓为“二奶奶”。宝钗的称谓从“姑娘”变为“奶奶”,是以婚姻为基点的。又比如,迎春未婚之前下人都称她为“二姑娘”,嫁人之后贾府的下人都称她为“二姑奶奶”。《清稗类钞·称谓类·奶奶》一书中曾记载到无论是南方或北方都有将妇女称为“奶奶”的现象,但具体情况却不一样。在南方,宦族家庭的妇女都被称为“太太”,而一般家庭的女性因不敢自比官宦女性以“太太”自称,故称自己为“奶奶”。但是在北方,无论是普通家庭还是官宦之家的女性都可被称为“奶奶”。在《红楼梦》中,可以清晰地看到,凡已婚妇女几乎都可称奶奶,而且有各种不同的奶奶,特别是“少奶奶”、“姑奶奶”等一直用到现代。而将“奶奶”用于称呼祖母的情况比较少,最早可追溯至《红楼梦》第一一九回邢夫人所提到过的“亲奶奶”。可见称祖母为“奶奶”,是较晚才有的风俗。

“太太”一词通常有多种意思。一是指命妇。二是指一种方言称谓,即曾祖母。三是指近代社会中称自己的妻子。“太”一词往往被用于尊称。如古代尊称男性为“太爷”等,尊称女性为“太母”等。唐、宋和明清几代都有这样的规定,即五品以上官员的母亲,分别赋予“太君”、“太夫人”“太宜人”的封号。因此,到了明代,就出现了“太太”这一陌生而全新的称呼。到了清代,“太太”一词的称谓变得更加普遍且形式众多。《清稗类钞.称谓类》曾记载将从一品至不够格的命妇都称为“太太”,时间一长便将富贵人家的女性也称为“太太”,最后演变为只要是作为他妇的都可被称为“太太”。由此可见,“太太”这一称谓是经过发展和演变的,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泛称所有妇女。据上引书中所载,清代还有“祖老太太”、“老太太”、“少太太”、“老姨太太”、“姨太太”、“姨少太太”等称谓。这些称谓,在清代小说中随处可见。如《红楼梦》中薛姨妈的丈夫并非官人,故薛家称其为“奶奶”而非“太太”。然而贾府作为等级森严的官宦之家,礼仪制度特别的严格,贾府的人称薛姨妈为“姨太太”。

贾府中的人称辈分最高的贾母为“老太太”。称王夫人为“太太”,而称辈分低一级的已婚宝钗为“二奶奶。称辈分最低的第五代,即凤姐之女巧姐为“姐儿”。可见贾府女性的称谓按辈分从高到低应该依次是“老太太”、“太太”、“奶奶”、“姑娘”“姐儿”。这种按辈分高低而采用不同称谓的现象体现了贾府严格的封建等级思想。

结论

本文特选人民文学出版社的2008版《红楼梦》为研究底本,辅之以必要的相关文献。从亲属称谓、社会称谓以及历史文化内涵三个方面深入而系统地研究《红楼梦》的女性称谓词。

第一部分中列举了具体的称谓词,如“祖婆婆”、“萱亲”“冢孙妇”“家生女儿”等,以分析血亲称谓、姻亲称谓和社会称谓。其中以表格的形式清晰地呈现了《红楼梦》中的113个亲属称谓。

第二部分在第一部分举例子兼表格加以分析的基础上有所发展,将带有感情色彩的社会称谓词分成五个部分,包括敬称、谦称、贱称、虐称和昵称。

通过对亲属称谓词和带有感情的社会称谓词地研究和了解,进一步阐释《红楼梦》女性称谓词所蕴含的历史文化内涵,这是一个升华的阶段。从语言的角度了解中国传统文化是撰写本文的重点。在封建社会,女性始终处在轻贱且卑下的地位。从妻妾称谓反映了在男权社会中女子的附庸地位。从敬谦称谓揭示了古代社会的礼仪制度和等级观念。从古代妇女称谓深究中国古代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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