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哈代小说中的女性形象

托马斯·哈代以创作有地方乡土气息的“威塞克斯小说”闻名于世,他的作品在世界文坛上有着深远的研究意义。纵观哈代威塞克斯小说,在女性形象的塑造方面独树一帜,他笔下的女性形象虽然数不胜数,却不尽雷同,这些女性形象的个性特点及悲剧色彩引起世人的关注

  前言

  托马斯·哈代,英国最具影响力的小说家之一。1840年出生于英国小镇多塞特郡,1862年开始文学创作。他的代表作有《德伯家的苔丝》、《无名的裘德》和《远离尘嚣》等,这些作品均是维多利亚时代先进思想的写照。哈代亲眼目睹维多利亚“盛世”下人们精神世界的贫乏,也看到社会中种种陈规陋俗将人性泯灭,将人们推向深渊。哈代是批判现实主义流派的代表人物,他深刻揭露维多利亚时期不合理的伦理秩序、思想观念、宗教主义,因此也有评论家说哈代是“19世纪末英国最后一个杰出的批判现实主义大师。”[7](P252)纵观国内外的研究状况,大多集中于哈代作品的悲剧性、结构特色、宗教观念、民俗特点和小说风格等方面的研究,对于哈代威塞克斯小说中女性形象的探讨较少,虽有一定成就,但综合性不强,因此将哈代笔下的女性形象进行分类研究是一个具有创新性的思路。若从女权主义理论入手,以哈代的威塞克斯小说为研究基础,去分析哈代小说中女性的生存环境、思想观念和性格特征,定能够深入的了解这些女性形象的特点及形成原因,从而向人们展现哈代独特的女性观,并引起世人对女性价值的关注。

  1、哈代笔下女性形象总观

  随着上个世纪女权运动的兴起,在文坛上也出现了女性主义文评这种评论模式,因而许多研究者将研究视角转向哈代作品中的女性主义倾向和女性观,而这些思想都蕴含在女性形象当中。因此,研究哈代笔下女性形象,对人们了解维多利亚时代女性观不可或缺。

  (一)研究现状

  对于哈代及其作品的研究在国内外风生水起。其中,劳伦斯的研究颇具新意,他从环境与人物性格的关系角度探讨了哈代的“性格与环境小说”。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龚陈婷在《论哈代“性格与环境小说”中的女性形象系统》中,将哈代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分为四类:哈代热情赞美的女性形象;哈代欣赏扼腕的女性形象;哈代悲悯同情的女性形象;哈代憎恶否定的女性形象。徐州师范大学诸国忠和南京师范大学王海波在《哈代小说中女性形象的重新审视》中,将哈代笔下的女性形象分为三类:花容月貌、风致绝韵的女性;把爱情视为唯一的女性;脆弱的女性。东华大学外语学院张群在《威塞克斯的女人——论托马斯·哈代笔下的女性形象》中,将哈代小说中的女性形象分为三类:麻木的女性;觉醒的女性;情欲主义女性。

  (二)形象分类研究

  在哈代威塞克斯小说中,女性形象总是具有独特的魅力,承载着作者的思想。她们是《德伯家的苔丝》中的苔丝和克莱尔夫人,两个截然相反的形象,苔丝纯真善良、热情奔放、自由觉醒,克莱尔夫人传统愚昧、古板麻木;《还乡》中的游苔莎和姚伯太太,游苔莎向往都市、放纵不羁,姚伯太太眷恋荒原、因循守旧;《远离尘嚣》中的芭斯谢芭和芳丽,芭斯谢芭敢爱敢恨、独立坚强,芳丽脆弱传统、隐忍不究;《卡斯特桥市长》中的苏珊,失去人格、失去尊严、失去自我;《无名的裘德》中的淑和艾拉白拉,淑聪明善良、敢于挑战权威,艾拉白拉出卖肉体、出卖灵魂、自甘堕落。这些女性形象在小说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也表达着作者鲜明的褒贬之情。
  根据这些形象的特点可以归为三类:传统女性形象;个性扭曲的形象;现代女性形象。从这三个层次研究哈代笔下的女性形象,会更系统,更完整。

  二、传统女性形象

  英国历史上最光辉璀璨的时代,当数维多利亚女王执政时期(1836-1901),而在文学研究中经常提及的“维多利亚时代”主要是指英国文学中的一个时期,从时间上讲是与维多利亚女王执政期相吻合的,因此,这个阶段的文学毋庸置疑反映着维多利亚时代的方方面面。更值得关注的是,随着女权主义运动的兴起,这个时期的女性形象在逐渐发生转变,由传统女性向现代女性过渡。

  (一)传统女性的生存环境

  传统女性社会地位低。在19世纪之前,女性存在感极其微弱,未婚女性没有婚恋自由,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力,已婚女性被认为只是男性的附属品,几乎完全失去了自由。她们的生活是枯燥的,生活的圈子被局限于家庭,不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像工具一样,思想被钳制着,失去了创造力和想象力,维多利亚时期仍然存在这样的女性观念,即便清楚地看到女性在社会中处于劣势,可是女性也没有因此而受到该有的保护和同情,恰恰相反,在家庭或者公共场所,女性常常受到不明所以的外在攻击或者骚扰。
  传统女性生存处境艰难。哈代作品中塑造的女性总是无法融入周围的环境,无法被世界接纳,反而一次次的被环境所征服,她们的生存环境艰难,言行举止无不受到约束和控制,一次次想挣脱环境的“网”,但由于外在力量的强大,传统伦理、道德、宗教观念根深蒂固,美好的理想终将破灭,苔丝、芭斯谢芭、淑她们都是环境的奴隶,用一生去寻找一个理想中的家,最终寻求未果,自己也遍体鳞伤。
  传统女性经济不独立。女性自结婚那天起,她的一切都不属于她自己了,尤其是财产。作为中下层女性,既没有经济来源,又不允许有自己的事业,只能依附自己的丈夫,如果想要获得或者保护自己的财产,只能选择永久单身或者期盼丈夫去世能够留给她一部分财产。但作为身份地位高的贵族女性来说,不仅衣食无忧,就连婚姻也是早作打算,她们首先考虑能否嫁给同等级或者等级更高的贵族,其次才会选择其他,尽管经济不独立,也要保证婚姻与自己的身份地位相匹配。但这样的现象,在维多利亚时期有所改变。

  (2)传统女性的特点

  乔治·艾略特曾指出维多利亚时代的完美女性是彻头彻尾的绣花枕头,她们不能自理,除了生儿育女与供人观赏外别无用途。[8](P85)在压抑的传统环境下,女性变得很渺小,她们是脆弱的,凡事都要依附于男性,自我意识是缺失的,日渐形成了一种传统家庭女性的奴性模式,最终成为了男权社会的牺牲品。

  1、自我意识的缺失

  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在1929年写出了题为《自己的一间屋子》这篇文章,作者抨击了维多利亚时期无处不在的性别歧视现象,并且分析了女性要为自己发声。这些先进的理念从侧面反映了维多利亚时期传统女性普遍缺失的自我意识。
  在哈代的小说中有这样一位典型女性,在女性服从男性的社会文化下,她完全依赖于男性,她就是《卡斯特桥市长》中亨查德的妻子——苏珊,一个自我意识缺失的女性,完全沦为男性财产的一部分。亨察德酒后将她卖给水手牛森,就像市场上卖牛卖马般钱货两清,“像一块抹布一样被随意丢掉”,[19](P298)但是她并没有任何反抗,只是默默跟着水手牛森走了,可以看出,在苏珊的心底是承认这些交易的,即便是触犯自己的尊严和人格,也心甘情愿的相信这些买卖的合法性。她完全屈从于男权主义的统治,毫无怨言地承受着命运的不公平。
  早在1729年,英国的克雷弗特就发表了题为《女性权利》的论著,他认为女性存在的首要目标是做一个理性的人。而像苏珊这样的女性完全成为了男人随意摆布的工具,没有思想,失去了尊严,失去了自我,与“一个理性的人”完全背道而驰,这类女性是哈代所扼腕同情的,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2、脆弱性与依赖性

  在英国维多利亚时代,女性总是被定义为弱不禁风,总要男性来保护,她们对待婚姻坚贞不渝,婚后相夫教子,成为家庭的奴隶,完全失去了自我,成为“他者”——为他人的生活而奔波,依附于男人,为他人而存在,哈代笔下也不乏这样的女性形象,麻木脆弱,让人同情。
  《远离尘嚣》中的芳丽深深地爱着特洛伊中士,委身于她心中的白马王子,谁曾想到,失身后并没有结婚,反而被特洛伊抛弃,被抛弃后生活窘迫,脆弱的她只能默默承受生活的“馈赠”,最终死于分娩。她是不幸的,对待自己的爱情盲目被动,听从命运的安排,从未曾想过反抗,她是令人同情的弱者,是男性社会的牺牲品。在以往的男性作品中,女性被当作是“永恒的女性”,就是说女性要时刻保持贤淑善良、温顺柔弱的特征。
  《德伯家的苔丝》中安琪·克莱尔的母亲就是一个典型的传统女性,贤淑顾家,任劳任怨照顾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以家庭和谐为乐,甘愿失去自己的兴趣与追求。在自己孩子结婚对象挑选方面也是横加干涉,首先必须门当户对,甚至要比自己的家庭更富裕,其次必须是冰清玉洁,举止高雅的。当安琪说到她与苔丝的爱情时,他妈妈坚决反对,还说了一句“你简直在开玩笑”,安琪无法接受母亲这偏狭的教条观念,与母亲僵持不下。[1](P165)深受传统教条影响的老克莱尔夫人,认为儿子的婚姻应当由父母决定,这也间接的造就了苔丝与安琪之间的悲剧结局。

  三、个性扭曲的女性

  哈代笔下的女性形象很多,性格各异,多姿多彩。有哈代赞美肯定的女性形象——叛逆的现代女性;有哈代同情的女性形象——麻木的传统女性;也有哈代批判否定的女性形象——个性扭曲的女性形象。

  (1)虚荣善变的女性

  波伏娃早在《第二性》中就说过:“一个人之为女人,与其说是天生的,不如说是形成的。没有任何心理上或者经济上的定命,能决断女人在社会中的地位,而是人类文化之整体,产生出这居间与男性与无性的所谓‘女性’”。[9](P266)她用存在主义观点对女性进行了考察,认为女性的气质都是后天环境影响形成的。
  其实这些女性本身存在一些个性弱点——虚荣善变。这个性格缺陷也是造成她们悲剧命运的原因之一,在《远离尘嚣》中,芭斯谢芭面对农夫奥克的求婚,没有丝毫犹豫,坦然拒绝了奥克,可以看出她是高傲的、不屑一顾的。后来,她被特洛伊英俊的外表所吸引,在虚荣心的作祟下,匆忙草率嫁给了特洛伊。而游苔莎的悲剧也与她的高傲有关,不顾一切的追求都市生活,导致与克林的婚姻也是不完美的,克林喜欢荒原,游苔莎却想逃离荒原,两人有各自不同的追求,终是背道而驰的。当淑听说裘德有过一段婚姻,便赌气嫁给了从来不曾喜欢的费劳孙,正是由于她的冲动,造成淑与裘德的人生悲剧。
  这些女性的虚荣善变是哈代否定的,同时哈代也承认这些不完美的性格特征是造成了她们悲剧的主要原因之一。

  (二)情欲主义女性

  《无名的裘德》中体现了恋爱、婚姻和两性关系的追求,也向读者展示了一对裘德、淑和艾拉白拉之间的三角关系。裘德与淑是真正的爱情,也是一直渴望被世俗认可的爱情,而裘德与艾拉白拉之间是纯肉体的关系,二者可谓俗雅分明。
  艾拉白拉与淑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同样有着惊人的力气,小说中是这样描写艾拉白拉的大力气的,“这是一个结实健壮、味道十足的雌性动物”,“只见她那湿漉漉的胳臂,由于冷水的浸泡显出白一块、红一块的,结实得像大理石一样”,[4](P198)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裘德,他的身影是单薄的,身体是虚弱的。艾拉白拉以其性感的身材诱惑裘德与她发生性关系,这并不是出于爱情,而是一种肉体的满足,是肉体与灵魂分离的女性典型代表。当她第一次见到裘德时,便把裘德当做自己的猎物,想着如何去征服他,占据强大的主导地位,而裘德当时的感觉是,“仿佛有一只极其强壮有力的手臂,紧紧地挟制住他”,[4](P198)为了容貌,她戴假发,做人工酒窝,当她与裘德结婚后,发现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便抛弃了裘德,远走澳大利亚,过着富裕的生活,没想到好景不长,没过多久,澳大利亚的丈夫也死了,于是又只身一人回到了英国,与裘德再次相遇,为了骗裘德与她复婚不择手段,此时的裘德喜欢着淑,无数次在梦中打造着他与淑的美好生活。艾拉白拉对于裘德完全是虚情假意,就在裘德奄奄一息的时候,她还在寻欢作乐,与人调情。
  那个时代,女性地位如此被动,被支配被压迫,艾拉白拉也很清楚这一地位,但是她并没有像淑一样奋起反抗,而是在这样的浊世中逐渐“异化”,越陷越深,愈来愈看不清自我,只会追求享乐,用身体和智力去获得生存的一席之地,而她最终失去了丈夫和孩子,注定孤独一生,找不到生活的方向,不知该何去何从。
论哈代小说中的女性形象

  四、现代女性形象

  作为批判现实主义的作家,哈代始终跟随自己的初心,塑造了许多有别于维多利亚时期女性的现代女性形象,这些女性独立坚强,自由叛逆,但是人无完人,她们还是无法彻底摆脱忍让、牺牲的本质。

  (一)有丰富的自我意识

  与哈代同时期的或者早于哈代的作家,很多都以传统女性观念去定位女性形象,比如狄更斯、里查逊、艾略特等人,这些作家笔下的女性大多属于“天使”和“妖妇”这两类形象,对女性是极不公平的。哈代与这些作家不同,超越了固定的“天使”和“妖妇”模式,开创了自己独特的创作思路。
  《德伯家的苔丝》中的苔丝虽然是一位农村姑娘,却有开阔的眼界,经常对人生做哲学思考,她代表了哈代理想的妇女形象,周身洋溢着大自然儿女清新脱俗的气息,有着大自然女儿的优秀品质,自食其力,心地善良,朴实顽强,真挚心诚,热爱生活,无私奉献,她是“纯洁之美”的化身。她从来不乞求神灵,勇敢的追求爱的权利,她坚忍顽强,默默承受着家庭的压力,社会世俗道德的压力,未曾对邪恶势力屈服投降。小说中当她见到亚雷克·德伯维尔皈依宗教时,就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宗教骗子的虚伪与罪恶,她愤怒的对亚雷克说:“你,还有你们那号人,在人世间拿我这样的人开心取乐,让我伤透了心,受够了罪,可你呢,作孽做够了,开心开够了,就想着变换花样,皈依宗教,准备着以后享天国之福了,想得多美啊!真不害臊!”[1](P349)这段话鲜明的指出了宗教骗子的伪善和恃强凌弱的本质,可怜的苔丝深受这些世俗道德的打击,她痛恨这些虚伪,清楚地认识到想要获得自由,就必须挣脱这些枷锁。所以,她的自我意识主要体现在她对于宗教的反叛,当亚雷克皈依宗教时,苔丝一眼识破宗教骗子的伪善,毫不留情的揭穿,为自己所受的苦难申诉。与苔丝不同的是,《远离尘嚣》中的芭斯谢芭经济独立,从不依赖男性,自我意识比苔丝更加强烈。她有智慧有美貌,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设计爱情和生活,在小说中,芭斯谢芭在与男性的爱情、婚姻关系中自信果断,不愿听别人的摆布。她努力对抗父权传统对女性自我的干涉和压制,明确表示,不想被当成男人的财产。博尔伍德是芭斯谢芭其中一个追求者,是当地的一个大农场主,家资丰厚,芭斯谢芭清楚地意识到如果嫁给他,她将失去自我,成为他的财产,所以果断拒绝了他,即便拒绝了博尔伍德,芭斯谢芭的人生结局依然可以说是完美的,并不像苔丝那般悲剧。女主角芭斯谢芭虽然同时被三个男人爱慕着,似乎很美好,其实在爱情的曲折方面,与苔丝又是相同的,她们的爱情并不是酣畅的,总会有失望的人出现让她们悲伤。
  芭斯谢芭身上体现着对父权的反叛,19世纪的英国,很多作家会按照传统的道德标准去衡量塑造女性形象,这样的女性是扭曲变形的,而哈代笔下的的芭斯谢芭超越了父权制下传统的女性形象,她有不寻常的性格、叛逆的个性和丰富的情感。她的出场便显露了她追求自我的意识,“她坐在马车上,拿出镜子欣赏自己的容貌。”[3](P5)这种欣赏是她独立意识的体现,无关外人眼光,只是真实的去表达内心的想法。按照传统社会观念,女性要时刻展现淑女的形象,注意言行举止,不得过分张扬,但是当芭斯谢芭骑马经过树叶茂密的林子时,并不像别人那样弯腰通过,而是“向后平躺在马背上,头靠近马尾,脚蹬着马肩,眼睛望着天空”,[3](P5)甚是悠闲自在。她在掌管叔叔的农场后,开了一个小会,向雇工特别声明:“如今你们有了一位女主人,而并非男主人,你们中无论谁持有偏见,都别认为我是一个女人分不清活儿干的是好是坏。”[3](P155)严厉的斥责了侮辱女性的弗雷,果断解雇了偷盗东西的管家,在谷物市场商谈价格时,沉着稳定,恰当拿捏分寸。她自尊自爱,更懂得去尊重别人,向众人证明了她管理农场的能力,丝毫不亚于男人,她努力实现了自我价值。
  《无名的裘德》中淑有知识有修养,自我意识强烈,文中写道“淑长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是一个活泼生动的女孩子”,她在工作中展现的才能使费劳孙觉得“她无疑是一位优秀的教师”,[4](P198)哈代在小说中多次使用“聪明”“文明的产物”等字眼来体现淑的文化修养。她阅读了大量书籍,轻易就能引经据典,她的学识和智慧令男人们都自叹不如,就连费劳孙也不得不佩服她。与淑同样美丽聪颖,有知识有气质的还有一位女性,她就是《还乡》中的游苔莎,特立独行,勇于冒险,同时又深怀遇人不淑的忧思和哀怨,哈代将她塑造成具有凡人七情六欲的女神,完全是一个异教徒的形象,她的自我意识体现在她放荡不羁的行为举止上,她不相信上帝,完全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从不考虑社会习俗和宗教规范是否允许,游苔莎渴望逃离荒原,荒原对她来说就是监狱和牢笼,她无时无刻不向往城市的生活,她曾说过:“我是很恨这片荒原,就是这片荒原,现在使我受苦遭难,使我忍辱含垢,将来还要使我丧身送命。”[5](P133)她一直试图与生活的环境抗争,争取自由和独立,她的诸多行为和思想都反映了她普罗米修斯般的叛逆精神。
  只有拥有自我意识的人才是自由的、独立的,这个特点也鲜明的体现在他的作品中,体现在那些新女性的身上,她们有思想有文化,经常思考人生,面对社会中的各种现象有自我见解,不会盲目追随大流。

  (二)独特的婚恋观

  与传统女性最显著的不同点就是,这些女性追求婚姻自由、恋爱自由,对待爱情和婚姻的态度与传统女性不同。
  苔丝渴望真正的爱情,当她被亚雷克诱奸后,更加厌恶这个社会,她并没有因为这些外部的压力和亚雷克的强迫而屈从,坚决拒绝与亚雷克的结合,因为她压根不爱亚雷克,没有爱情的基础,甚至充满了怨恨,就算被世俗冷眼相对,也不会委屈自己,违背自己的初心去嫁给亚雷克,她认为真正的爱情是纯洁高尚的,这样的爱情观在当时社会是独特的。而哈代笔下的很多女性都有着独特的婚恋观,《无名的裘德》中的淑主张婚姻是平等的,应该建立在自由自愿的基础上,只有因真正的爱情而结合的两个人才是神圣的,那些迫于世俗教条而结婚是亵渎神灵的事情,在与费劳孙结婚的前夕,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头母驴或一头母羊,或者别的什么家畜一样被贩卖。她对爱情有自己的理解,如钻石般闪闪发光,她藐视传统陋习,蔑视伦理道德,与宗教死板教条格格不入,也有评论者写道,《无名的裘德》中强烈的批判了宗教观念对人们身心的侵蚀,将批判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对于爱情,游苔莎是这样理解的,“烈火炎炎的爱情,顷刻消灭,也胜过灯火荧荧的爱情,多年继续。关于这一方面,多数的女人,都是有了经验以后,才能知道,她却全凭预知先见,领悟一切;她已经在心里周游了爱情的国度,数点了它的城楼,察看了它的宫殿了,她对于爱情,仍旧很想得到,好像在沙漠里的人,对于咸水也觉得感激似的”。[5](P109)虽然她的知识、热情、美貌没有被荒原人所接受,甚至被视为“女巫”,但她依旧执着于自己的追求,敢爱敢恨,敢想敢做。芭斯谢芭也像游苔莎一样敢于尝试,勇敢追爱,面对三个性格各异的追求者,果断选择了对自己有吸引力的特洛伊中士,不愿变成世俗的奴隶,她有超越传统的恋爱观,但因为她与特洛伊没有共同语言和共同基础早早结束了这段婚姻,而兜兜转转,芭斯谢芭最后还是与最先向她求婚的奥克结婚了,他们之间除了爱情外,还有共同的事业,把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三)思想和个性的矛盾性

  “家庭天使”是维多利亚时期堪称完美的女性形象,温柔善良,贤淑顺从是这个时代为女性贴的标签,一些女性想撕掉这个标签,有意识却从来没有付诸行动,最后变成了自己讨厌的那类人;还有一些女性想撕掉这个标签,为自己而活,用了一生去抗争,最后还是输给了命运,不知觉的回归了自己内心的矛盾性。
  《德伯家的苔丝》描述了美丽的诗化形象苔丝与社会环境的冲突,为了生活所需,委屈了自己去投奔所谓的同族亚雷克,却不幸失去了女性最为宝贵的贞洁,面对亚雷克的逼迫和财产的诱惑,她严词拒绝,丝毫不为之所动,当她遇到安琪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他的时候,安琪却以传统道德眼光去看待苔丝,苔丝没有反抗,反而告诉安琪她可以像奴隶一样完全服从他的安排,在爱情面前,苔丝又是懦弱的,盲目的失去了自我,也体现了她思想的矛盾性和双重性。与苔丝相比,淑无疑是一个充满智慧、充满知识文化的新女性,有着独特鲜明的男性气质,并不像苔丝有那么鲜明的女性特征,淑总是用雄辩的话语去为自己发声,维护自己的权益。在这方面,苔丝在面对安琪知道真相后的退缩时,显得唯唯诺诺,无形之中显露了传统女性的软弱。以男性为中心的传统社会,要求女性总是温顺沉默,可以说是完全剥夺了她们的发言权,这是非人性化的,女性无法用言语去表达自己的思想和观点,成了“失语者”,但淑有强烈的自我意识,毫不掩饰的表达着自己的想法,她与费劳孙在没有爱情的基础下结婚了,她对费劳孙说:“一个人分明没犯任何罪,而法律、法令却使他感到苦恼,那这种法律、法令,还去管他做什么哪?”[4](P268)这段义正言辞的表白,是她对于不合理的法律的痛恨,这种激进的思想她没有藏着掖着,选择勇敢的说出来,这不仅是对自我地位的一种捍卫,更承载着所有女性的思想。淑的思想同时带有一种屈从的本质,她与裘德的爱情得不到别人的祝福,最后还是回到了费劳孙的身边,回到了基督教的顺从忍让的世界里,她的行为和心理是矛盾的,个人单薄的力量终究抵不过外在环境强大的力量。
  《远离尘嚣》抒写了一段曲折的爱情故事,更准确的说是芭斯谢芭面对爱情的心路历程,哈代认为,一帆风顺的爱情故事是不存在的,只有经历了坎坷的爱情才是完美爱情故事,因为有一些人总是失去了才意识到曾经的快乐,也有些人一旦得到了自己疯狂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对它失去了渴欲,芳丽活着的时候,特洛伊不懂得珍惜,对她漫不经心,一旦得到了她,便遗弃了芳丽,和芭斯谢芭结婚了,绝望的她最后死于分娩,是孤独的一生,而特洛伊看着死去的芳丽,又充满了悔恨,显得无比钟爱;他对芭斯谢芭也是如此,想方设法去接近她,直到芭斯谢芭成为了他的妻子,便对她没有感情了。其实,作者本人也有这种失去不再的体会,在他追求他妻子的时候,那么渴望那么热烈;他妻子死后,哈代也是深深的爱着她,思念着她;但在他获得她的那些日子里,他很少表达爱意,可以说人都是这样矛盾的存在体。
  第一位向芭斯谢芭求婚的是憨厚的农夫奥克,但她拒绝了奥克,因为作为农夫的奥克总是对她的行为进行批判和监督,内心希望芭斯谢芭成为一个传统的贤妻良母式的妻子,满足他对爱情的所有幻想,奥克其实算是父权制的代言人,对芭斯谢芭来说,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所以毅然回绝了奥克。随后嫁给了资产贫乏的特洛伊,却好景不长,特洛伊被枪杀,她就这样带着悲伤结束了婚姻,最后还是与农夫奥克结合,可以看做她内心面对父权社会的屈从性质,反抗过挣扎过,最后回归现实。“芭斯谢芭表面上很慎重,骨子里却易于冲动。”[3](P155)她常常做出一些极为轻率的事情,比如她通过投掷硬币来决定给博尔伍德寄出情书,这样的行为是草率的,欠考虑的,是对自己和对方的不负责任。芭斯谢芭有很多想法推理起来甚是严密,但从未真正去实行过,始终停留在思考的这一步,反而是一些臆测或者不成熟的想法,很快的就实施了。游苔莎也是冲动的,不顾一切的追求爱情,不顾一切的逃离荒原,但她们都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即便如此还是像飞蛾扑火般不愿看清事情的真相,她的反叛是个人主义的,她虽然独立执着充满智慧,但也是个做事不顾行为后果的人。
  这些女性骨子里带着反抗性,也带着思想与个性的矛盾性与双重性,因为个人的反抗力量太薄弱,敌不过根深蒂固的传统伦理宗教观念,最后还是无奈回归了无法摆脱的世俗生活。
  维多利亚后期,英国女性面临的生存环境才真正发生了巨大转变,越来越多的女性认识到她们要为自己呐喊,她们应该争取应该获得的权益和尊重,在全国性的女性运动中,她们信心满满,团结一致,新女性们在心理和行为上都展现了前所未有的激情,这种义无反顾的精神带动了更多的女性参与到抗争的活动中,这些新女性们用她们崭新的具有创新性的思想影响着当时还沉浸在传统中的麻木女性,她们向传统的道德、伦理、宗教、禁欲、法律发起了冲击。

  结论

  托马斯·哈代,一位跨世纪的文学巨匠,在小说和诗歌这两个领域都给后世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在小说领域,他有自己独特的创作角度和创作思路,用那些个性鲜明又独特的女性形象去关照女性生存环境,关照社会发展弊病,这些思想超越了维多利亚时期大多作家的思想,具有先进性。在诗歌领域,语言优美,诗体色彩浓郁,同样用“性格与环境”之间的关系角度去描写社会。
  在小说创作方面,当代研究最多最广的就是哈代的“威塞克斯小说”,以他的家乡为原型,又名“性格与环境小说”。顾名思义,以性格与环境的关系、环境对性格的影响为创作方向,探究在物欲横流的社会环境中,人类如何适应社会、如何改变社会、如何征服社会,同样在探究有一些人是怎样被社会淘汰、怎样被社会改变。这类小说标志着他现实主义创作的最高成就,以一种生动形象的方式去唤醒维多利亚时期麻木的读者。以哈代的小说为研究基础,深入探讨了维多利亚时期社会中主要存在的三类女性形象:麻木的传统女性、个性扭曲的女性和叛逆的现代女性,但无论是哪一类女性,都展现了女性在社会中的地位和生存发展的艰难性。
  哈代从男性视角去展现女性的心路历程,为女性呐喊,为女性发声,为女性伸张正义,也将自己多姿多彩的一生展现给读者,清晰客观地表达着那个时代女性的诉求。若以整个社会女性生存和发展为出发点,研究哈代威塞克斯小说中的女性形象无疑有着鲜明的时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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